（白信/伪异世界）极地探险（下）
2061.6.14 李白来到这未知之地的第七天
清晨
半残的月亮还隐藏在弥散的紫灰色薄雾后，远处深蓝的海氤氲在雾气中。
“哒哒哒”鞋底的防滑钉在冰面上敲出响声，在空旷的大地上回荡。说来奇怪，自韩信出现后，就再没遇到过其它史前生物，确切的说，其它有攻击性的生物。
本来一切应该和往常一样，他们插科打诨漫无目的地瞎走一天，晚上就地躺下。待月晕将散，再开始第二天的旅程。
可今天韩信东张西望的，对他的话的回应也有一搭没一搭的。
“喂——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？”，李白用手作出喇叭状，语气懒散地呼喊。
韩信还是不停地走着，同时四处张望。
“啊……救命，韩重言疯了。”李白一只手按在自己脸上，故作遗憾地感叹，“可怜的孩子，一个人，在这寂寥冰冷的大地上，外无期功强近之亲，内无应门五尺之僮，茕茕子立，形影相吊……”
韩信突然停了下来。
“韩重言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，你该不会真的孤……”，李白絮絮叨叨地走上前，一只手搭在他肩上，然而当他转头望向前方，他的声音兀地戛然而止。
浅灰色的晶簇，一丛丛的，在眼前的冰原上绵延开来。晶簇下的冰面，有着隐隐约约的湛色纹路。但就算是浅灰色，颜色也与冰原过于相似了，几乎与冰面融为一体，没有极佳的眼力还真难发现。
“喂……不是吧……”，李白找回自己的声音，他发现它颤抖的那样厉害。
他一直以为这种超级能源是教授臆想出来的，燃烧效率高达94.8％，还不会产生任何污染，同时释放的能量高得惊人，与核燃料不分伯仲。
然而这就是了，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。
“永冻分子燃气聚合体。”，韩信出奇地淡定。
李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，韩信就已先行走开了。牙拜……他又开始四处张望了。
李白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学生看到兰博基尼一样，兴奋地蹲在晶簇前，用手到处乱摸，
“韩信！这玩意用手摸摸不会死吧。”
韩信没有回话。
突然，他说，“第二高的那座冰山，向北4500米，差不多是这里吧。”
李白听着他正经的语气，也正经了起来。他站起身，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冰山，再将目光转移到晶簇丛上，点了点头，“差不多。怎么了？”
韩信还是没回话。
太阳出来了。在这黑洞般的天空中，是看不到太阳的，但阳光的确是恩赐般地洒落下来了。还未到极夜之季，阳光总是像舞台上的幕布，徐徐落下，一条条的金色光束。
李白隔着金色的幕布看着韩信，后者始终再没说一句话。
“走吧，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其它东西。既然永冻分子燃气聚合体在这里，那么附近应该会有其它资源。”李白打破了沉默，他笑了笑，转身吊儿郎当地走了。
然而他没有听见韩信跟上来的脚步声。
又走了一会，李白终于忍不住回头，“韩重言！”
韩信正把陨石碎屑撒在晶簇丛边。
撒完了，他突然顿住了。过了一会，他嘴里喃喃着“反正都会恢复原样的”，重新把陨石碎屑扫去。他又呆站了一会儿，这才听到李白的声音似的，回应着:“来了。”
李白觉得他昨晚没跟韩信一起出去简直就是个错误，天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。可能被陨石砸了头，韩信没有发现万有引力定律，反而傻掉了。
他们继续走着。
“你还记得晶簇丛在哪吗？”韩信突兀地问道。
“第二高的冰山，向北4500米。你都第七次问我了，你今天怎么和我妈一样。到底怎么了？”，李白有些不耐烦。
“……没事，抱歉。”
李白觉得韩信说这句话时颇有点委屈。听着可怜巴巴的语气，他突然觉得是自己有点无理取闹，人家多问几次怎么了，谁被陨石砸了头（？）还能这样保持理智而不是当场暴毙的？
“不不不，我没那个意思。”李白挠了挠头，继续走着。
“哒哒哒”，防滑钉敲击冰面的声音持续地响着，期间再无其它声音。两个人都各有心事。
他们就这么默默无语地走着，从日出冰山口到月起黄昏后。
夜晚
今夜他们落脚的地方非常的靠近海边。是韩信带的路。
韩信今天的话格外的少。比如说现在，他就坐在海边，看浮冰在远处无声地相互碰撞。落下的冰碴萧萧索索地掉进海里，顷刻间融化地无影无踪了。
李白也无事可干，只好托着腮，看着远处正在发呆的那人发呆。
突然，他感觉身体慢慢地变轻了。
一开始，他以为是头晕产生的幻觉，可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告诉着他:他真的在逐渐变轻。
我要升华了？！
李白突然想到化学课上，那块干冰，它绝望地吸热、挥发，身边的水雾为它送终。
“韩信！我要升华了！”
脑子里想的是“我怎么变轻了”，一张嘴就变成了“我要升华了”，乍一听还有些兴奋。
但兴奋个屁啊！谁想英年早逝啊！
李白大声地嚷嚷。
好像当年在科研基地他趁着没人打DOTA。经过练习后，一顿补刀反补得心应手，经济哗哗哗地领先别人一大截，他忍不住兴奋地一捶韩信然后大喊:“信哥！我升华了！”一样。
然而韩信没有像当年一样跳起来爆一句“WTF”，而是慢慢地站起来，又慢慢地转身，静静地——在悲壮地洒了半海的苍白的月辉中——看着他。
李白看着他的嘴唇动了动。
他说，
“时候到了。”
什么时候？什么时候到了？
李白有些疑惑，却不知为何更多地感到的是恐慌。
韩信慢慢地走近了。李白能清晰地在他海蓝色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庞。
“第七天了……你该回去了。”他低声说，然后露出了一个在月光下格外苍白的微笑。
“？？？你在说什么啊？我们不是完成科研任务后一起回去的吗？”，李白打了个哈哈，摆了摆手，然后开始张望着找船，“破冰船呢？我就知道那群小子一定在船上玩游戏撸串，把大任甩给我们两个前辈。”
对嘛！韩信带我来海边，一定是要找船回去。李白觉得自己茅塞顿开，真是聪明绝顶。
“船呢船呢？这群小子不会把船搞丢了吧。”李白发现，空荡荡的海面上，根本没有船的影子。
“船沉了。”
“哦这样啊，你不早说！”李白继续打着哈哈。
突然，他停下了四处乱转的脚步，“什么？”
“船沉了。”韩信淡淡地重复了一遍。
李白一直以为小说里“五雷轰顶”的形容是夸张的艺术手法，直到现在，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。
他脑中一片空白。他突然无法思考了。
“你不觉得奇怪吗，这里有史前生物，没有温度，没有声音，天空像黑洞一样，我没有体温。”韩信直勾勾地看着他，“以及，为什么我出现后再没有攻击性的史前生物靠近你。”
李白脑中的信息都活络了起来，一条条有序地组合起来。大脑高速运行着，他突然打开盒子得到了真相，但他现在恨不得烧掉这个盒子。
“船沉了，我们都死了，你还活着。”
“其他人，他们死相不太好看，没敢出来见你。”
“我呢？看起来还好吧。”韩信突然笑了，笑着笑着，就有眼泪落了下来。
他第一次哭。
“噗，好极了，我还真没看出端倪。”李白也笑了。他本来也抬头看着韩信，却终于没撑住，低下头不去看他。脚下的碎雪被滚烫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融化。
李白的身体正在渐渐分解，变成无数细小的微粒，勉勉强强还维持着轮廓。
“第二高的冰山，向北…”韩信突然说。
“4500米。”李白不等他说完，接了话。
然后他们一起笑了。
真没想到，笑得这么惨烈。
“一定要记住啊，可别让我们科考队被骂惨了。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唧唧歪歪的。”
他们不说话了，只是看着彼此。
韩信伸手解下了脑后的皮筋，于是绸缎般的红发如打泼了的红墨晕染在夜里。他突然觉得这动作有点矫情，“这什么狗血小说里的动作。”
“时候到了。”他理了理头发，对着李白微笑，好像还在研究院楼下的桃花树下，春花正好。
“是啊，到了。”李白也笑着点了点头。
“再见？”
“再见。”
韩信伸出手，在李白的肩上轻推一把。
于是所有的微粒突然都活动了起来，李白像是被风吹散了一样，消失在空中。
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，没有生离死别的惆怅，他们只是笑着道了个别。就好像一天工作结束，在街口分手，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。
只是他们都知道，没有再见了。
死者是生者的烙印和世界的失堕。
那又怎样呢？
其实早就告过白了啊，在看你的每一个眼神中。
“醒了醒了！”，随着一声惊呼，李白觉得周围突然沸腾了。
“李白先生，请问你们在北冰洋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你的同事们都在哪里，你有消息吗？”
“请问你们有发现新能源吗？”
“请问…”
李白浑浑噩噩中感觉耳朵像被扔进高压锅蒸了又煮，摄像头、麦克风、人脸、声音……一切都搅得他烦得不得了。
他忍着全身粉碎般的疼痛，翻了个身，用被子包住了头。
“病人需要休息，请你们暂时离开。否则我们将采取法律措施。”扁鹊穿着白大褂，语气严肃地进行了警告。
喧闹像流水一般涌出了病房。随着“哒”的关门声，房里的一切都真正的落入了阒寂。
李白蒙在一片黑暗里，想到冰原的黑夜，想到不知从何处洒下的月光，想到他看着韩信的红发披下，想到他伸手去触碰，还未触及眼前就被白光淹没。
他不去想了。
再见。
他想，
再见。
一个月后
“现在在我们眼前的，就是永冻分子燃气聚合体。这是克杰伊教授和他的团队一同在北冰洋发现的。这一项发现有着划时代的意义……”，记者对着摄像头，有条不紊地背着文稿。
记者团们围着那片晶簇，小声地惊叹着。
“李白先生，请问你是怎么记住这个地方，发现这么隐蔽的晶簇的？”一位记者满是景仰地问道。
李白笑了笑，“曾经有一个人，反复地对我说第二高的冰山，向北4500米。”
他终于知道韩信说的“反正都会恢复原样的”是什么意思了。陨石碎屑不见了，记忆里一切这里应该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。
这两个世界永不相干。
“所以这片晶簇，也是他发现的吗？”，记者继续问着。
“是啊。”
李白突然不笑了。
是啊，韩信又是怎么发现的。
不知为何，他突然回头看向远方。
太阳升起的海平面上，浮冰碰撞发出“咔咔”的响声，海鸟从空中掠过。一切都生机勃勃，一切都昭示着美好的未来。
Fin.
2061.6.13 李白来到这未知之地的第六天
深夜
韩信捡起量子枪，悄无声息地爬起来，继续他的探索。
该死，马上就要到第七天了，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。
他有些气急败坏，却还是耐心又快速地探索这片对他来说也有些陌生的大地。
眼看着天又要泛亮，却还是一无所获，韩信暴躁地用手一捶身边的陨石，转身就准备离开。可当他目光转移的时候，他见到了那片晶簇丛。
小小的，绵延的晶簇，里面的化学元素在黑夜中发出暗暗的光。
他突然有点想哭。
不对，现在不是激动感慨的时候！
他快速张望，然后一眼看到了那座冰山。
第二高的冰山，向北4500米。
他在心里默默记下了，匆匆赶回李白身边。
连着脚步都变得轻快了。
Real 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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